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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飞快地到来了,天边又开始燃起大片大片的晚霞。回家的路被照得红通通的,四野的灌木都映着天光。独自听着鞋底的沙沙声穿过那些空旷草地的时候,奇怪的 遐想就容易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比如突然落入"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的惊悚情节,或是"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荒凉意境。好在后无两狼尾随, 前无故人远去,只有偶尔一两个锻炼者从身边慢跑而过。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自言自语地猜测,这漫天的霞光对金发碧眼的人们又意味着什么呢?肯定不是刚才那些词句,但情感上会不会有共鸣?他们会不会也觉得夕阳无 限好,只是近黄昏?嗨,这谁知道,也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看见了一大片红色。还没来得及为这个结论懊恼,一个念头忽然砸中了我:谁又能肯定我们看见的 都是一大片红色呢?
这就好像庄子那个"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焉"的古老争论。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我知道一点物理学,知道看见的颜色取决于进入眼睛的光的波长。既然照进 我们瞳孔的都是同样的红光,那么无所谓黑眼睛还是蓝眼睛,看到的都应该是同样的红色咯。可是等一等呀等一等,我又想起了松鼠们曾经在邮件组里围观过的一幅 图片:
你看那两条绿色和蓝色的螺旋,它们其实是中间那两个相同的色块涂成的。从右边的细节放大图可以看出,"绿色"螺旋有桔黄色条纹相间,"蓝色"螺旋有玫瑰色 条纹相间。如果你把图再放大些,用左手手指挡住某条绿色两旁的桔黄条纹,用右手手指挡住某条蓝色两旁的玫瑰条纹,再看时就会发现指缝里确实都是中间那俩方 块的颜色。
这说明物理上相同的光可以引起不同的视觉效果,我们最终看见的颜色不仅仅取决于光的波长。那我们看到的红色也可能不一样了——但这样推理好像也不对。蓝绿 错觉的例子,对西方人和东方人都起作用,Discover 和煎蛋都 有这个帖子,读者们的反应是一样的。我们的生理结构基本一样,那么如果物理刺激一样,即使出现错觉,也是一样的错觉呀。
嗯,我们是一样的。我又开心了,两手兜着后脑勺看西边的云彩。"Wow, the magenta sky!" 一个跑步的大叔向我招招手,表示对美景的共鸣。啊?magenta是什么?我一边傻笑着对大叔点点头,一边拿出手机搜索那个单词。爱词霸告诉我说: magenta, 名词:品红,洋红;形容词:紫红色的,洋红色的。哦……原来大叔感叹的是"品红的天空"哇 ……真是个化学系的高材生,哈哈。哎呀,可是,我对"我们是一样的"信心又动摇了。我怀疑大叔看到的是不是我眼中的红色了,因为"品红"显然不是我想到的 形容词。对magenta的几个翻译似乎都不是我想要的,首先"品红"是化学用语,生活中不常用。"洋红"充分说明了在中文里缺乏相对应的词汇,和洋火、 洋车一样,加的"洋"字表明是个外来概念。即使翻成紫红,也是个过于宽泛的词,好多介于紫色和粉色之间的颜色都可以这么叫;而英文并不把它叫 做"purple red",却给了一个专用的"magenta"。所以在英文和中文之间,对颜色的描述在细处有差别。虽然我们都能区分出红和绿是两种颜色,但在各种红色之 间,这种词汇上的差异,是否反映出感观上的差异呢?换句话说,大叔对magenta这种颜色会不会比我更敏感?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特殊的颜色,而对于我只 不过是介于红和紫之间的"紫红"?
这个猜测让我有些小激动,因为它暗示着语言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视觉。真有这回事么?继续搜索,手机里google给了我这么几张图。
测试颜色板:
颜色命名结果:
这是一个给颜色命名的测试。就是看着最上面那块颜色板,给每一个小方格定个名称。在测试结果中,(a) 图显示了说英语的人们怎样命名每个色块,(b)图则是来自某个遥远岛国说一种叫Berinmo语的人们的命名方式。有意思的是,从图中看来Berinmo 语中描述颜色的主要词汇只有五个,就是上面显示的Mehi、Wap、Wor、Nol和Kel。对于说Berinmo语的人,蓝色和绿色居然被归为了同一种 颜色。这仅仅是语言的差异还是他们就是蓝绿不分呢?做这项研究的人又进行了另一项测试。他们把一个色块拿出来,让受试者盯着看5秒钟然后拿走,接下来的 30秒内视野里只剩下一张白纸。然后白纸撤去,后面是含有各种色块的那个测试板,受试者要从中找出之前看到的那个色块。说英语的人能很好地定位到蓝色或绿 色区域,而说Berinmo语的人很容易找错了地方。也就是说,他们对于颜色的记忆的准确程度是和他们对颜色的命名有关的。
可是Berinmo是个什么岛国语言啊,我以前都没听说过,研究报告中写这些岛民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的耕种文化里。天啊石器时代……会不会人种啊自然条件啊 差异太大,导致我们对光线的生理反应本来就不同呢?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我还是另外搜了搜更接近现代文明的例子。哦,俄罗斯人,找到了。另一项研究比较了说 俄语和说英语的人。在俄语中,有两个很常用的专门词汇来描述深一些的蓝色(siniy)和浅一些的蓝色(goluboy),就是当我们说一个东西是深蓝的 时候,英语里常用dark blue,而俄语里就是siniy而不是"深"和"蓝"的组合。研究者设计了这样一个实验:
一排由浅到深的蓝色均匀渐进条是事先设计好的,研究者从中挑选颜色填充三个方形的色块。受试者看到的是填充好的三个方块,任务要求是判断下面的两个方块之 中哪一个和上面的方块颜色一样。研究结果显示,当两个方块颜色非常接近,但说俄语的人把它们分别叫做siniy和goluboy时,他们能很快地找到和上 面那个匹配的方块;而说英语的人面对同样一组色块则犹犹豫豫难下结论。
啊,太好玩了,要是俄罗斯人来演追捕,就不说"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哪",太……笼统了,他们能分辨是siniy的天还是goluboy的天。就像我只 感叹紫红的天,而大叔知道那是magenta的天。人类的语言,就像色彩那样缤纷,而浸在语言中的我们,眼中也许真有不一样的世界。
那回头一想,我之前的推理怎么就站不住脚了呢?如果我们承认相同的生理结构在相同的物理刺激下应该产生相同的反应,为啥相同的蓝色却导致了说俄语和说英语 的人的不同表现呢?如果语言影响感观,这是在暗示我们的生理结构也存在差异么?
google又来帮忙了。这一回,我找到了一些视觉和语言在大脑中的处理机制。现代的科学手段已经可以找到大脑皮层中哪些部位和哪些功能相关。比如,看见 一个小点,就会引起脑后部皮层中某些神经细胞活跃。研究者就把这个部位记录下来。经过许许多多研究者的实验,成千上万个记录的结果渐渐拼出了一幅"大脑地 图"。在这个地图中,一个叫做颞叶的部位和语言、视觉都有很紧密的关系。
被绿色圈中的部位就是颞叶,实心的蓝色块就是当我们听见声音时,神经细胞活跃的区域。浅蓝色显示的是当我们试图理解语言的时候,神经细胞活跃的区域。它们 位于颞叶。那个红红的箭头伸入颞叶,是什么意思呢?它来自枕叶,就是红色圈中的部位,那是大脑处理视觉信息的地方。当光波引起我们眼球中的视网膜活跃,视 网膜细胞产生的电流就通过神经纤维传入大脑,最先到达的皮层就是枕叶。接下来参与视觉处理的大脑部位分成了两个"支流":我们要判断看见的是什么物体、它 的颜色怎样,这一类信息归下边那个红色箭头经过的颞叶来处理。同时我们也要判断物体的位置、运动情况,这一类信息就归上边那个红色箭头经过的其他区域来处 理。这样,颞叶同时负责了语言和颜色的处理。
稍停一下,我们说大脑"处理"某个信息,这是什么意思呢?神经生物学认为,大脑的认知功能是通过神经细胞放电表现出来的。说颞叶的一个部位负责"处理"色 觉,意思是那个部位的神经细胞放电的方式和物体的颜色有关,相对于物体的其他特性,它们对颜色更敏感。既然颞叶中既有处理色觉的神经细胞又有处理语言的神 经细胞,那么当我们对某种颜色进行命名时,这些细胞的放电就有可能互相影响。这样看来语言和色觉的相互作用是有生理基础的。。
天边的霞光已经暗下去了,我还没来得及为它的红色找到最合适的形容词。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每个人眼中的红色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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